“好人卡?”
“好人卡。”
肯定的答复,茫然的神情,无措的姿态。
他抓着那瓶啤酒,仰天“吨吨吨”又灌下去一大口,才终于重新低下头,打个酒嗝看着我:“就是好人卡,那种‘你是个好人可是我们不合适‘的……好人卡。”
语气到了最后已经变成麻木和迷惘,他放下啤酒抓了串烤韭菜塞进嘴里,嚼,又垂下眼眸。
难办了啊。
看这家伙的表情……或许被发好人卡这件事本身对他来说就是相当微妙的也说不一定,可感情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双向的,即使我身为张胖子的朋友,可也没有对拒绝他的那个女生指手画脚的权力。
所谓感情,所谓朋友间的友情,有时候只需要倾听,也只能倾听。
“哪个女生,”我问,“好歹跟我讲讲是谁吧?”
引起了话题的开端,也终于稍微能把张胖子的注意力稍微吸引过来点了。
他涣散的眼神凝聚了些,低头看着手边的啤酒瓶,沉默,好似陷入了什么长久的回忆,好一会儿才终于嗫嚅着嘴唇,低声说道:
“你……应该也认识的,就咱们社团的那个……矮矮的很可爱的……笑起来有酒窝的那个女生。”
一个社团里的,矮可爱有酒窝?
循着如此的关键词,我溯流着记忆长河,试图找到符合这些特征的女生。
于是想起来了。
“顾暖?”我问,“是她么?”
然后面前的张胖子无声地点了点头。
确定了,果然是她啊。
矮矮的小小的,脸颊有可爱的婴儿肥,笑起来还会有甜甜的酒窝——那姑娘的外貌条件相当不错,是可爱型的,性格又开朗,非常轻松就能和周围人打成一片。虽然现在还是单身,不过暗地里喜欢她或者对她有好感的绝对大有人在。
如果是她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在社团外联部是干事,办事也利索,甚至放在整个社团的范围里都能说是相当有人气,张胖子因为什么机缘巧合喜欢上她……在我看来也是正常的事情。
所以我只是挑了挑眉,问他:
“所以你就去表白了?”
“嗯。”
“怎么表白的?”
“……”
他不说话了,只是眉毛都耷拉下来,甚至干脆别过了脸,手盖在眼睛上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表情烦躁,声音也不自觉加重了:
“能不能别问我这些东西,我不想说!”
已经有些情绪失控的前兆了么。
这么想着,我端详他的脸,看到了酒气上头的绯红,于是多少心里有了点数,点了点头劝道:“好,不想说就不说,没事……这次出来不就是吃烧烤喝酒的么?慢慢来,不急的。”
这时候再问什么只会造成适得其反的结果,倒不如顺其自然,等他情绪完全稳定下来以后主动对我说。
我的劝慰多少有了效果,他的情绪也终于略微稳定下来,可突兀变得沉默寡言了,不再说话,只顾闷头喝酒吃烧烤。
而我只能在心底叹口气,就这么陪着他一起喝酒吃烧烤。
有时候多嘴想去安慰什么却往往适得其反,就像现在的情况……我能做的事情就只有陪着他,让他知道始终还是有人陪在他的身边,这样就够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吃着喝着,头顶墙上挂着的钟时针滴答,烧烤店门外的夜色也越来越深——只是不知不觉间时间就已经匆匆淌过,于是到了深夜时分。
店里的客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就剩我们这一桌客人,于是刚刚还吵闹的环境不知不觉间冷清下来,只有轻轻的酒瓶碰撞声还响着。
张胖子还在喝酒,一瓶一瓶地灌下去,身体脖子以上都被上了头的绯红占据,桌子上也堆满了酒瓶——粗略一扫,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一个人就已经喝了一提多的啤酒了。
酒精混合着压抑的情绪,在名为“失恋”的感情中酝酿,挤压,一点一点逼近即将爆发的临界点。
而最终,量变终于引起了质变。
他放下了手中的酒瓶,瓶底磕在餐桌上,“呯”的一声脆响。
可还好没有碎裂。
但比酒瓶碎了满地更让我头痛和担心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他呆坐在原地,眼睛里遍布血丝,整个人疲倦至极地微微眯着眼睛,轻轻打了个酒嗝,却像是被惊醒了般重新转过头看向我,接着用某种近乎祈求的表情和沙哑嗓音问我:“俞晓……把账结了,陪我出去吹吹风走走……好么?”
没有耍酒疯没有撒泼,甚至好像没喝醉一样冷静,只是那对近乎死寂没有感情的眸子让我有些不寒而栗。
哀莫大于心死,眼前这个家伙……不会真到了这种程度吧?
我不相信,但也只能转身结了账,接着伸手把他从椅子上扶起来,带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出烧烤店的店门。
或许唯独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感觉到他似乎是真的喝醉了。
步履蹒跚,身体摇晃,只是一个不注意他他就会轻易走歪了路,甚至直接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我问,“喝了这么多酒就别去吹什么风散步了吧——你看你这走路都走不顺溜了。”
可没有回应,张胖子只是像个残疾人一样缓缓迈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子向前走,而扶着他的我也只能跟着他向前继续“散步”。
可走过两条街,穿过这片高楼,眼前却突兀一片空旷,而后豁然开朗,清新的凉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与我们撞了个满怀。
是……城西湖?
脑海中突兀掠过某个极其危险的想法,我也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张胖子,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问道:
“你TM是想投江自杀?!”
难以言喻的不可思议感——要说在小说动漫影视剧作品里出现“为爱投江”的狗血剧情我还可以理解,可现在这种事情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恨不得直接打爆身边这个白痴的狗头!
“你想干嘛?被拒绝一次就要想不开直接投江自杀?你就这么脆弱么张一然?你想过你这么做之后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会怎么样么?你……”
可差点被我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张胖子却伸手拍在了我的肩上。
“你想多了,”他说,“我还不至于脆弱到因为被拒绝就想投江自杀的程度。”
眼神没有感情却相当平静,表情也冷静得可怕,如果不是他还控制不住脚步几乎一头栽在人行道上的话我甚至会觉得他根本就没喝醉。
“可你这样的表情说服不了我,”我依旧按着他的肩膀,“喝多了的人说话我是不会相信一个字的,要想让我相信你不如等你酒醒了再跟我说——想吹吹风冷静是吧?站在这里也足够你吹着风冷静了。”
他却完全没有反抗什么,甚至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全身一瞬间瘫软,下一刻就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人行道上。
拉不住……这家伙一米九两百多斤的体重我根本就拉不住。
所以我也只能相当郁闷地看着他四仰八叉地坐在人行道上,面朝城西湖,眯着眼睛看着远方湖面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有了种荒谬感。
刚被白糖告白的我现在却站在城西湖前安慰一个告白失败喝多了酒的死胖子舍友……无论如何听起来都足够奇妙,甚至奇妙到让我有些怀疑现在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情都是幻觉而已。
可无论是扑面而来的清风和手臂上沉重的拖拽感都真切地告诉我这一切绝对不是什么幻觉,而是实实在在发生在我身边的现实。
那就更讽刺了啊。
我想着,身体却莫名失去了力气,甚至干脆就心一横直接在张胖子旁边也坐了下来。
于是,一胖一瘦,一个喝多了酒一个没喝酒,一个刚拒绝了告白一个刚告白被拒绝……我们这对诡异的组合就一齐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城西湖湖边,吹着深夜的凉风看着湖边霓虹灯掩映下的湖景陷入沉默。
像两个刚从神经病院跑出来的病人。
病情更加严重的是张胖子,他既然不先开口我也懒得搭话,于是周围的空气就只是寂静,与浓重得化不开的夜色融合在一起,覆压着整个世界。
时间像长了腿一样悄悄从我们眼前溜过去,伴着无月的夜色前行,悄无声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困意上涌几乎坐在那儿睡着的时候,耳边才终于响起了张胖子的声音。
“俞晓……你是我是不是不适合谈恋爱啊……”
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转过头看着他,却发现不知何时他的头已经垂下来,下巴也放在胳膊上,一米九的猛男变成了受了伤委屈巴巴的小奶狗,蜷缩着身体挤成一团。
“我已经很用心去对待她了,也很努力讨她开心……我会给她讲笑话,给她讲故事,在她不开心的时候安慰她,体育课给她买水,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嘘寒问暖……可今天向她表白的时候,她拒绝了我,说我是个好人,说我们不合适,说她不喜欢我。”
他的眉头堆起纠结的皱纹眉毛也耷拉着,整个身体都无力地松垮,抬起头想问我,瞳孔中也燃烧着不甘和难过。
“为什么啊……”他委屈地说,“为什么……她就不喜欢我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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